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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哪里來的陌生人  一  那天,成吉思汗要在克魯倫河畔的宮帳里召見一個人。  這個人住在北京,趕到這里要整整三個月。出居庸關,經大同,轉武川,越陰山,穿沙漠,從春天一直走到夏天。抬頭一看,山川壯麗,軍容整齊,嘆一聲“千古之盛,未嘗有也”,便知道到了目的地。  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已經十二年。這十二年,一直在打仗,主要是與西夏和金朝作戰。三年前在與金朝的戰爭中取得巨大勝利,不僅攻占了金朝的中都(即北京),還分兵占領了大小城邑八百多個。中都的一批金朝官員,投降了蒙古軍。  金朝是女真族建立的王朝,為的是要反抗和推翻他們頭上的統治者——契丹人的遼朝。金朝后來確實打敗了遼朝,卻沒有想到蒙古人后來居上,又把它打敗了。  長年的征戰,復雜的外交,龐大的朝廷,使成吉思汗的攤子越鋪越大。每天都有內內外外的大量問題要面對,成吉思汗急于尋找有智慧、有學問的助手。他原先手下的官員,幾乎都是沒有文化的莽將。連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文化。  他到處打聽,得知四年前攻占金朝中都時,有一位投降過來的金朝官員很智慧,名字叫耶律楚材。  這個名字使成吉思汗立即作出判斷,此人應該是契丹族,遼朝的后裔。耶律家族是遼朝顯赫的王族,后來由于金朝滅遼,也就一起“歸順”了金朝。這應該是耶律楚材祖父一輩的事,到耶律楚材父親一輩,已經成了金朝的高官了。但成吉思汗知道,這個家族在內心對金朝還是不服的,企盼著哪一天能夠報仇復國。早在蒙古統一之前,當時還沒有成為成吉思汗的鐵木真曾經遇見過作為金朝使節派到蒙古部落來的耶律阿海,兩人暗中結交,還立下過共同滅金的志愿。  想到這里成吉思汗笑了,心想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家族,被金所滅而降金,金被蒙軍打敗后又降蒙,如此兩度投降,是不是真的始終保持著復興契丹之夢呢?好在,今天可以找到一個共同的話題,那就是分別從契丹和蒙古的立場,一前一后一起笑罵曾經那么得意的金朝。  隨著一聲通報,成吉思汗抬起頭來,眼睛一亮。出現在眼前的人,二十七、八歲光景,高個子,風度翩翩,聲音宏亮,還留著很漂亮的長胡子,非常恭敬地向自己行禮。  成吉思汗高興地叫了一聲:“吾圖撒合里!”  這是蒙古語,意思是長胡子。  這一叫,就成了今后成吉思汗對耶律楚材的習慣稱呼。  寒暄了幾句,成吉思汗便說:“你們家族是遼朝的皇族。盡管你做過金朝的官,但我知道遼和金是世仇。你們的仇,我替你們報了!”  這話說得很有大丈夫氣概。接下來,理應是耶律楚材代表自己的世代家族向成吉思汗謝恩。  但是,耶律楚材的回答讓成吉思汗大吃一驚。  他說:“我的祖父、父親早就在金朝任職為臣了,既然做了臣子,怎么可以暗懷二心,仇視金朝君主呢?”  這話聽起來好像在反駁成吉思汗,而且公然表明了對成吉思汗的敵人金朝君主的正面態度,說出來實在是非常冒險。但是,成吉思汗畢竟是成吉思汗,他竟然立即感動了。  一個人,對于自己服從過的主人和參與過的事業,能一直表示尊敬,這已經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在表示尊敬的時候,完全不考慮被尊敬對象的現實境況,也不考慮說話時面對著誰。這樣的人,成吉思汗從來沒有見過。  成吉思汗看著耶律楚材點了點頭,當即向左右表示:這個人的話要重視,今后把他安排在我身邊,隨時以備咨詢。  這在后來的《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上記為:“上雅重其言,處之左右,以備咨訪。”  二  這是公元1218年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偶然的事件改變了成吉思汗的軍事方向,也改變了世界的命運。  天下最大的烈火,總是由最小的草梗點燃。  據記載,那年成吉思汗派出一個四百五十人的商隊到中亞大國花剌子模進行貿易。不料剛剛走到今天哈薩克斯坦錫爾河邊的一座城市,就出事了。商隊里有一個印度人是這座城市一位長官的老熟人,兩人一見面他就直呼其名,沒有表示應有的尊敬,而且還當場夸耀成吉思汗的偉大。那個長官很生氣,下令拘捕商隊,并報告了國王摩訶末。國王本來就對成吉思汗送來的國書中以父子關系形容兩國關系十分不滿,竟下令殺死所有商人、沒收全部財產。  成吉思汗從一個逃出來的駱駝夫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便強忍怒火,派出使者質問事件真相。結果,使者被殺。成吉思汗淚流滿面,獨自登上一個山頭,脫去冠冕,跪在地上絕食祈禱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喃喃地說:“戰亂不是我挑起的,請佑助我,賜我復仇的力量!”  于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場征服戰,開始了。  耶律楚材,跟在成吉思汗身邊。他會占卜,這在當時的軍事行動中非常重要。除了占卜,他還精通天文歷法,可以比較準確地提供天氣預報,成吉思汗離不開他。  他是積極支持成吉思汗的這一重大軍事行動的。這從他一路上用漢語寫的詩中可以看出來。他寫道:  關山險僻重復重,  西門雪恥須豪雄。  定遠奇功正今日,  車書混一華夷通。  陰山千里橫東西,  秋聲浩浩鳴秋溪。  猿猱鴻鵠不能過,  天兵百萬馳霜蹄。  這些詩句表明,他認為成吉思汗西征的理由是“雪恥”,因此是正義的,他還認為這場西征的結果有可能達到“華夷通”的大一統理想。這個理想,他在另外一首詩中表述得更明確:“而今四海歸王化,明月青天卻一家。”  看得出來,他為成吉思汗西征找到了起點性理由“雪恥”和終點性理由“王化”。有了這兩個理由,他心中也就建立了一個理性邏輯,跨馬走在成吉思汗身后也顯得理直氣壯了。  除此之外,我覺得還有兩個更大的感性原因。  第一個感性原因,是他對成吉思汗的敬仰。他曾在金朝任職,看夠了那個朝廷的外強中干、腐敗無效、沮喪無望。現在遇到了成吉思汗,只見千鈞霹靂,萬丈豪情,一切目標都指日可待,一切計劃都馬到成功。不僅如此,耶律楚材又強烈地感受到成吉思汗對自己這個敵國俘虜的尊重、理解和關愛。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他被徹底溶化了,無條件地服從和贊美成吉思汗的一切意志行動。  第二個感性原因,是他作為契丹皇族后裔的本能興奮。這畢竟是一個生來就騎在馬背上縱橫馳騁的民族,眼前的世界遼闊無垠,心中的激情沒有邊界。更何況,作為幾代皇族,骨子里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統治基因,有一種睥睨群倫的征服欲望。盡管這一切由于遼國的敗落而長久荒廢,但現在被成吉思汗如風如雷的馬蹄聲又敲醒了。這種敲醒是致命的,耶律楚材很快就產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回歸感和舒適感。因此,參加西征,頌揚西征,有一半出于他的生命本性。  但是,戰爭畢竟是戰爭,一旦爆發就會出現一種無法節制的殘酷邏輯。  例如,這次以“雪恥”、“復仇”為動因的戰爭,必然會直指花剌子模國的首都;在通向首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反抗,都必須剿滅;所有的反抗都必然以城邑為基地,因此這些城邑又必然會遭到毀滅性的破壞;終于打到了首都,國王摩訶末當然已經逃走,因此又必須去追趕;花剌子模國領土遼闊,國王又逃得很快,因此又必須長驅千里;追趕是刻不容緩的事,不能為了局部的占領而滯留,自己的軍隊又分不出力量來守衛和管理已經占領的城市,因此毀城、屠城的方式越來越殘忍;被追的國王終于在里海的一個島上病死了,但這還不是戰爭的結束,因為國王的繼位者扎蘭丁還在逃,而且逃得很遠,路線又不確定,因此又必須繼續追趕……  這就是由無數“必須”和“必然”組成的戰爭邏輯。這種邏輯顯得那樣嚴密和客觀,簡直無法改變。  在這種客觀邏輯之中,又包藏著另一種主觀邏輯,那就是,成吉思汗在戰爭中越來越懂得打仗。軍隊組織越來越精良,戰略戰術越來越高明,諜報系統越來越周全,這使戰爭變成了一種節節攀高的自我競賽,一種急迫地期待著下一場結果的心理博弈。于是,就出現了另一種無法終止的動力。  鑒于這些客觀邏輯和主觀邏輯,戰爭只能越打越遙遠,越打越血腥,在很大意義上已經成為一種失控行為。  這就是說,種種邏輯組合成了一種非邏輯。  戰爭,看起來只是運動在大地之間,實際上在大地之上的天際,還浮懸著一個不受人力操縱的魔鬼,使地面間的殘殺沿著它的獰笑變得漫無邊際。它,就是戰神。  在人類歷史上,大流士、亞歷山大大帝、凱撒、十字軍,都遇到過這個戰神。現在輪到成吉思汗了,事情變得更大,超過前面所說的任何戰爭。  于是,騎在馬背上的耶律楚材不能不皺眉了。  他的詩句中開始出現一些嘆息——  寂寞河中府,  聲名昔日聞。  城隍連畎畝,  市井半丘墳,  這里所說的“河中府”,就是花剌子模國的首都撒馬爾罕,在今天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的東部。這么一個聲名顯赫的富裕城市,經過這場戰爭,已經“市井半丘墳”了,可見殺戮之重。對此,耶律楚材不能接受,因此深深一嘆。他的好些詩都以“寂寞”兩字開頭,既說明戰爭留給一座座城市的景象,也表明了自己的心境。  一個曾經為萬馬奔騰的征戰場面興奮不已的人,突然在馬蹄間感受到了深深的寂寞,這個轉變意味深長。  三  西征開始后不久,成吉思汗根據身邊一個叫劉仲祿的漢族制箭官的推薦,下詔邀請遠在山東萊州的道教全真派掌門人丘處機(長春真人)來到軍中,講述養生之道和治國之道。丘處機已經七十多歲,歷盡艱辛來到撒馬爾罕。當時成吉思汗已經繼續向西越過了阿姆河,便命耶律楚材暫且在撒馬爾罕陪丘處機。  這期間,兩人在一起寫了不少詩。耶律楚材在詩中,已經明顯地表示出自己想擺脫西征而東歸的心意,以及希望各國息戰得太平的期待。例如:  春雁樓邊三兩聲,  東天回首望歸程。  天兵幾日歸東闕?  萬國歡聲賀太平。  甚至,他對西征的必要性也提出了某種懷疑:  四海從來皆弟兄,  西行誰復嘆行程?  西行萬余里,  誰謂乃良圖?  后來,丘處機終于在耶律楚材的陪同下到阿姆河西岸的八魯彎行宮見到了成吉思汗。丘處機一共向成吉思汗講了三次道,根據相關資料總結,有三個要點:一,長生之道,節欲清心;二,一統天下,不亂殺人;三,為政首要,敬天愛民。  成吉思汗聽進去了,后來多次下令善待丘處機和他的教派。  丘處機的講道,與耶律楚材經常在身邊悄悄吐露的撤兵求太平的理想,一起對成吉思汗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一二二四年夏天,有士兵報告說游泳時見到一頭會說話的怪獸,要蒙古軍及早撤軍回家。成吉思汗就此事詢問耶律楚材,耶律楚材一聽就明白這是士兵們因厭戰而想出來的花招,他自己也早已厭戰,就告訴成吉思汗說:“這是祥瑞之獸,熱衷保護生命,反對隨手屠殺,希望陛下聽從天命,回去吧。”  成吉思汗終于聽從了這個“天命”。  當然成吉思汗收兵還有其他客觀原因。例如,畢竟大仇已報,花剌子模的國王摩訶末已死,遼闊的土地都被征服,而軍中又發生了瘟疫。  于是,正如耶律楚材詩中所寫,“野老不知天子力,謳歌鼓腹慶昇平”了。  ——我在敘述以上歷史時,許多讀者一定會覺得奇怪:耶律楚材怎么會寫一手不錯的漢詩呢?  確實不錯。我們不妨再讀他的一首詞:  花界傾頹事已遷,浩歌遙想意茫然。江山王氣空千劫,桃李春風又一年。 橫翠嶂,架寒煙。野春平碧怨啼鵑。不知何限人間夢,并觸沉思到酒邊。  這當然算不上第一流的作品,但很難想像竟出于古代少數民族官員之手。我認為,在中國古代,少數民族人士能把漢詩漢詞寫好的,第一是納蘭性德,第二是薩都剌,第三就是這位耶律楚材了。  我更為喜歡的是耶律楚材替成吉思汗起草的邀請丘處機西行的第二詔書,中間有些句子,深得漢文化的精髓。如“云軒既發于蓬萊,鶴馭可游于天竺。達摩東邁,元印法以傳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顧州途之雖闊,瞻幾杖似非遙”等句,實在是頗具功力。  我深信,丘處機能下決心衰年遠行,與詔書文句間所散發出來的這種迷人氣息有關。文化的微妙之處,最有驚人的誘惑力。  這就需要談談他的文化背景了。  一個人的文化背景,可以遠遠超越他的民族身份和地域限定。在耶律楚材出生前好幾代,他的先祖契丹皇族雖然經常與漢族作戰,卻一直把漢文化作為提升自己、教育后代的課本。后來到了女真族的金朝,也是同樣。耶律楚材從小學習漢文化,從十三歲開始攻讀儒家經典,到十七歲已經博覽群書,成為一位有才華的年輕儒生。后來在中都(北京),他又開始學佛,成了佛學大師萬松老人的門生。學佛又未棄儒,他成了儒佛兼修的通達之士。  那位丘處機是道家宗師,耶律楚材與他加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儒、佛、道齊全的中國文化精粹結構,出現在成吉思汗身邊。這個精粹結構對成吉思汗那么尊敬,但又天天不斷地散發出息戰、戒殺、尊生、節制、敬天、愛民的綿綿信息,終于使成吉思汗發生了重大變化。  據《元史》的《太祖記》記載,成吉思汗在臨死前一個月對群臣公開表示:“朕自去冬五星聚時,已嘗許不殺掠,遽忘下詔耶。今可布告中外,令彼行人知朕意。”  多么珍貴的“不殺掠”這三個字啊!盡管仍然處于戰爭之中的成吉思汗一時還無法做到,但既然已經作為一個重大的許諾布告中外,已經讓人驚喜不已了。  此外,據《元史》和《新元史》載,成吉思汗還囑咐自己的繼承人窩闊台,耶律楚材這個人是上天送給我們的,必須委以重任。他說:“此人天賜吾家,爾后軍國庶政,當悉委之。”  這兩份遺囑,使歷史的溫度和(www.lz13.cn)亮度都大大提高了。  在這里,我們不能不懷著特別的心情,遠眺七百多年前在中亞戰爭廢墟間徘徊的兩個背影。一個高大的長胡子中年人,攙扶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老年人。他們走得很慢,靜靜地說著話,優雅的風范,與身邊的斷垣荒墳很不相稱。他們正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用中國文化中儒、佛、道的基本精神,盯住已經蔓延了小半個世界的戰火,隨時找機會把它控制住。  他們兩人,后來因為佛、道之間的一些宗教齟齬產生隔閡。但我們還是要說,再大的齟齬也是小事,因為他們已經做過了一件真正的大事。 余秋雨散文集_余秋雨作品集 余秋雨《文化苦旅》 余秋雨:筆墨祭分頁:123

余光中:鬼雨  一  “請問余光中先生在家嗎?噢,您就是余先生嗎?這里是台大醫院小兒科病房。我告訴你噢,你的小寶寶不大好啊,醫生說他的情形很危險……什么?您知道了?您知道了就行了。” “喂,余先生嗎?我跟你說噢,那個小孩子不行了,希望你馬上來醫院一趟……身上已經出現黑斑,醫生說實在是很危險了……再不來,恐怕就……”  “這里是小兒科病房,我是小兒科黃大夫……是的,你的孩子已經……時間是十二點半,我們曾經努力急救,可是……那是腦溢血,沒有辦法。昨夜我們打了土霉素,今天你父親守在這里……什么?你就來辦理手續?好極了,再見。”  二  “今天我們要讀莎士比亞的一首挽歌Fear No More.翻開詩選,第五十三頁。這是莎士比亞晚年的作品Cymbeline里面摘出來的一首挽歌。你們讀過Cymbeline.嗎?據說丁尼生臨終之前讀的一卷書,就是Cymbeline.這首詩詠嘆的是生的煩惱,和死的恬靜,生的無常,和死的確定。它詠嘆的是死的無所不在,無所不容(死就在你的財邊)。前面三段是沉思的,它們泛論死亡的omnipresence和omnipotence,最后一段直接對死者而言,像是念咒,有點‘孤魂野鬼,不得相犯,嗚呼哀哉尚饗!’的味道。讀到這里,要朗聲而吟,像道土誦經超渡亡魂那樣。現在,聽我讀:  No exorciser harm thee!  Nor no witchcraft charm thee!  Ghost unlaid forbear thee!  Nothing ill come near thee!  “你們要是夜行怕鬼,不妨把莎老頭子這段詩念出來壯壯膽。這沒有什么好笑的。再過三十年,也許你們會比較欣賞這首詩。現在我們再從頭看起。第一段說,你死了,你再也不用怕太陽的毒焰,也不用畏懼冬日的嚴寒了(那孩子的痛苦已經結束)。哪怕你是金童玉女,是Aothony perkins或者Sandra Dee,到時候也不免像煙囪掃帚一樣,去擁抱泥土。噢,這實在沒有什么好笑。不到半個世紀。這間教室里的人都變成一堆白骨,一把青絲,一片碧森森的磷光(那孩子三天,僅僅是三天啊,停止了呼吸)。對不起,也許我不應該說得這么可怕,不過,事實就是如此(我剛從雄辯的太平間回來)。青春從你們的指隙潺潺地流去,那么昂貴,那么甜美的青春(停尸間的石臉上開不出那種植物)!青春不是長春藤,讓你像戴指環一樣戴在手上。等你們老些,也許你們會握得緊些,但那時你們只抓到一些痛風癥和糖尿病,一些變酸了的記憶。即使把滿頭的白發編成漁網,也網不住什么東西……  “一來這里,我們就打結,打一個又一個的結,可是打了又解,解了再打,直到死亡的邊緣。在胎里,我們就和母親打一個死結。但是護士的剪刀在前,死亡的剪刀在后(那孩子的臍帶已經解纜,永遠再看不到母親)。然后我們又忙著編織情網,然后發現神話中的人魚只是神話,愛情是水,再密的網也網不住一滴湛藍……  “這世界,許多靈魂忙著來,許多靈魂忙著去。來的原來都沒有名字,去的,也不一定能留下名字。能留下一個名字已經不容易,留下一個形容詞,像Shakespearean,更難。我來。我見。我征服。然后死亡征服了我。(那孩子,那尚未睜眼的孩子,什么也沒有看見)這一陣,死亡的黑氛很濃。Pauline請你把窗子關上。好冷的風!這似乎是他的豐年。一位現代詩人(他去的地方無所謂古今)。一位末代的孤臣(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一位考古學家(不久他就成考古的對象了)。  “莎士比亞最怕死。一百五十多首十四行詩,沒有一首不提到死,沒有一首不是在自我安慰。畢竟,他的藍墨水沖淡了死亡的黑色。可是他仍然怕死,怕到要寫詩來詛咒侵犯他骸骨的人們。千古艱難惟一死,滿口永恒的人,最怕死。凡大天才,沒有不怕死的。愈是天才,便活得愈熱烈,也愈怕喪失它。在死亡的黑影里思想著死亡,莎士比亞如此。李賀如此。濟慈和狄倫?湯默斯亦如此。啊,我又打岔了……Any questions?怎么已經是下課鈴了?Sea nymphs hourly ring hisknell……(怎么已經是下課鈴了?)  “再見,江玲,再見,Carmen,再見,Pearl(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his eyes)。這雨怎么下不停的?謝謝你的傘,我有雨衣。Sea nymphs hourly ring his knell.他的喪鐘。(他的喪鐘。他的小棺材。他的小手。握得緊緊的,但什么也沒有握住,Nobody,not even the rain,has such small hands.)江玲再見。女孩子們再見!”  三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雨在海上落著。雨在這里的草坡上落著。雨在對岸的觀音山落著。雨的手很小,風的手帕更小,我腋下的小棺材更小更小。小的是棺材里的手。握得那么緊,但什么也沒有握住,除了三個雨夜和雨天。潮天濕地。宇宙和我僅隔層雨衣。雨落在草坡上。雨落在那邊的海里。海神每小時搖他的喪鐘。  “路太滑了。就埋在這里吧。”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埋在路邊?”  “都快到山頂了,就近找一個角落吧。哪,我看這里倒不錯。”  “胡說!你腳下踩的不是基石?已經有人了。”  “該死!怎么連黃泉都這樣擠!一塊空地都沒有。”  “這里是亂葬崗呢。好了好了,這里有四尺空地了。就這里吧,你看怎么樣?要不要我幫你抱一下棺材?”  “不必了,輕得很。老侯,就挖這里。”  “怎么這一帶都是葬的小朋友?你看那塊碑!”  順著白帆指的方向,看見一座五尺長的隆起的小墳。前面的碑上,新刻紅漆的幾行字:  民國四十七年七月生  民國五十二年九月歿  愛女蘇小菱之墓  母 孫婉宜  父 蘇鴻文  “那邊那個小女孩還要小,“我把棺材輕輕放在墓前的青石案上。”你看這個。四十九年生。五十一年歿。好可憐。好可憐。唉,怎么有這許多小幽靈。死神可以在這里辦一所幼稚園了。”  “那你的寶寶還不夠人園的資格呢。他媽媽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暫時還不告訴她。唉,這也是沒有緣分,我們要一個小男孩。神給了我們一個,可是一轉眼又收了回去。”  “你相信有神?”  “我相信有鬼。I'm very superstitious,you know.I'm as superstitiousas Bvron.你看過我譯的《繆思在地中海》沒有,雪萊在一年之內,抱著兩口小棺材去墓地埋葬……”  “小時候我有個初中同學,生肺病死的。后來我每天下午放學,簡直不敢經過他家門口。天一黑,他母親就靠在門口,臉又瘦又白,看見我走過,就死盯著我,嘴里念念有詞,喊她兒子的名字。那樣子,似笑非笑,怕死人!她兒子秋天死的。她站在白楊樹下,每天傍晚等我。今年的秋天站到明年的秋天,足足喊了她兒子三年。后來轉了學,才算躲掉這個巫婆……話說回來,母親愛兒子,那真是怎么樣也忘不掉的。”  “那是在哪里的時候?”  “豐都縣。現在我有時還夢見她。”  “夢見你同學?”  “不是。夢見他媽媽。”  上風處有人在祭墳。一個女人。哭得怪凄厲地。蕁麻草在雨里直霎眼睛。一只野狗在坡頂邊走邊嗅。隱隱地,許多小亡魂在呼喚他們的姆媽。這里的幼稚國冷而且潮濕,而且沒有人在做游戲。只有清明節,才有家長來接他們回去。正是下午四點,吃點心的時候。小肚子們又冷又餓哪。海神按時敲他的喪鐘。無所謂上課。無所謂下課。雖然海神鼓凄其的喪鐘,按時。  “上午上的什么課?”  “英詩,莎士比亞的Fear No More和Full Fathom Five.同學們不知道為什么要選這兩首詩。Sea nymphs hourly ring……好了,好了,夠深了。輕一點,輕一點,不要碰……”  大鏟大鏟的黑泥撲向土坑。很快地,白木小棺便不見了。我的心抖了一下。一扇鐵門向我關過來。  “回去吧。”我的同伴在傘下喊我。  四  文興:接到你自雪封的愛奧華城寄來的信,非常為你高興。高興你竟在零下的異國享受熊熊的愛情。握著小情人的手,踏過白晶晶的雪地,踏碎滿地的黃橡葉子。風來時,翻起大衣的貂皮領子,看雪花落在她的帽沿上。我可以想見你的快意,因為我也曾在那座小小的大學城里,被禁于六角形蓋成的白宮。易地而居,此心想必相同。  我卻因在森冷的雨季之中。有雪的一切煩惱,但沒有雪的爽白和美麗。濕天潮地,雨氣蒸浮,充盈空間的每一個角落。木麻黃和猶加利樹的頭發全濕透了,天一黑,交疊的樹影里擰得出秋的膽汁。伸出腳掌,你將踩不到一寸干土。伸出手掌,涼蠕蠕的淚就滴入你的掌心。太陽和太陰皆已篡位。每一天都是日蝕。每一夜都是月蝕。雨云垂翼在這座本就無歡的都市上空,一若要孵出一只兇年。長此以往,我的肺里將可聞納群的悲吟,蟑螂亦將順我的脊椎而上。  在信里你曾向我預賀一個嬰孩的誕生。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我只能告訴你,那嬰孩是誕生了,但不在這屋頂下面。他屋頂比這矮小得多。他睡得很熟,在一張異常舒適的小榻上。總之我已經將他全部交給了戶外的雨季。那里沒有門牌,也無分晝夜。那是一所非常安靜的幼稚園,沒有秋千,也沒有蕩船。在一座高高的山頂,可以俯瞰海岸。海神每小時搖一次鈴當。雨地里,腐爛的薰草化成螢,死去的螢流動著神經質的碧磷。不久他便要捐給不息的大化,匯入草下的凍土,營養九莖的靈芝或是野地的荊棘。掃墓人去后,旋風吹散了紙馬,馬踏著云。秋墳的絡絲娘唱李賀的詩,所有的耳朵都凄然豎起。百年老鴞修煉成木魅,和山魈爭食祭墳的殘肴。驀然,萬籟流竄,幼稚國恢復原始的寂靜。空中回蕩著詩人母親的厲斥:  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  最反對寫詩的總是詩人的母親。我的母親已經不能反對我了。她已經在浮圖下聆聽了五年,聽殿上的青銅鐘搖撼一個又一個的黃昏,當幽魂們從塔底啾啾地飛起,如一群畏光的蝙蝠。母親。母親。最悅耳的音樂該是木魚伴奏著銅磬。雨在這里下著。雨在遠方的海上下著。雨在公墓的小墳頂,墳頂的野雛菊上下著。雨在母親的塔上下著。雨在海峽的這邊下著雨在海峽的那邊,也下著雨。巴山夜雨。雨在二十年前下著的雨在二十年后也一樣地下著,這雨。桐油燈下讀古文的孩子。雨下得更大了。雨聲中喚孩子去睡覺的母親。同一盞桐油燈下,為我扎鞋底的母親。氧化成灰燼的,一吹就散的母親。巴山的秋雨漲肥了秋池。少年聽雨巴山上。桐油燈支撐黑穹穹的荒涼。(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中年聽雨,聽鬼雨如號,淋在孩子的新墳上,淋在母親的古塔上,淋在蒼茫的回憶之上。雨更加猖狂。屋瓦騰騰地跳著。空屋的心臟病忐忑到高潮。妻在產科醫院的樓上,聽鬼雨叩窗,混合著一張小嘴喊媽媽的聲音。父親輾轉在風濕的床上,咳聲微弱,沉沒在滾浪的雨聲之中。一切都離我恁遠,今夜,又離我恁近。今夜的雨里充滿了鬼魂。濕漓漓,陰沉沉,黑森森,冷冷清清,慘慘凄凄切切。今夜的雨里充滿了尋尋覓覓,今夜這鬼雨。落在蓮池上,這鬼雨,落在落盡蓮花的斷肢上。連蓮花也有誅九族的悲劇啊。蓮蓮相連,蓮瓣的千指握住了一個夏天,又放走了一個夏天。現在是秋夜的鬼雨,嘩嘩落在碎萍的水面,如一個亂發盲睛的蕭邦在虐待千鍵的鋼琴。許多被鞭答的靈魂在雨地里哀求大赦。魑魅呼喊著魍魎回答著魑魅。月蝕夜,迷路的白狐倒斃,在青貍的尸旁。竹黃。池冷。芙蓉死。地下水腐蝕了太真的鼻和上唇。西陵下,風吹雨,黃泉醞釀著空前的政變,芙蓉如面。蔽天覆地,黑風黑雨從破穹破蒼的裂隙中崩潰了下來,八方四面,從羅盤上所有的方位向我們倒下,搗下,倒下。女媧煉石補天處,女(www.lz13.cn)媧坐在彩石上絕望地呼號。石頭記的斷線殘編。石頭城也泛濫著六朝的鬼雨。郁孤台下,馬嵬坡上,羊公碑前,落多少行人的淚。也落在湘水。也落在瀟水。也落在蘇小小的西湖。黑風黑雨打熄了冷翠燭,在蘇小小的小小的石墓。瀟瀟的鬼雨從大禹的時代便瀟瀟下起。雨落在中國的泥土上,雨滲入中國的地層下。中國的歷史浸滿了雨漬。似乎從石器時代到現在。同一個敏感的靈魂,在不同的軀體里忍受無盡的荒寂和震驚。哭過了曼卿,滁州太守也加入白骨的行列。哭濕了青衫,江州司馬也變成苦竹和黃蘆。即使是王子喬,也帶不走李白和他的酒瓶。今夜的雨中浮多少蚯蚓。  這已是信箋的邊緣了。盲目的夜里摸索著盲目的風雨。一切都黯然,只有胡髭在唇下茁長。明晨,我剃刀的青刀將享受一頓豐收的早餐。這輕飄飄的國際郵簡,亦將沖出厚厚的雨云,在孔雀藍的晴脆里向東飛行了。  光中 十二月九日  本文記于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日 余光中散文_余光中的詩 余光中詩集讀后感 余光中:聽聽那冷雨分頁:123

南方周末1997新年獻詞  《1997年主編寄語》  文/南方周末  歲末,有一種特別的牽掛,纏繞著我們的心。讓我們牽掛的人,就是千萬個陌生的“你”。  回望一道走過的1997,我們共同經歷了多少大事:“萬眾送小平”的啜泣猶在耳邊低回;“香港回歸夜”的焰火還在眼前閃耀;黨的十五大響鼓重捶聲震寰宇;三峽“世紀夢”牽動億人的心……  日子在交織著淚水和歡笑中匆匆流逝,日子也在交織著擔憂和希望中匆匆走來。無論這日子曾經多么地不平常,走進尋常百姓家,它就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平平常常的日子,也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哪怕是弱小者的生存,也和“強”字分不開。活著,就意味著“生”之頑強。  讀者也許還記得,“芳草地”曾經登過一篇《深秋的北風》:在北京的大風天里,一個下崗男人堅守街頭賣他的梨,妻兒來了,苦勸不回,他說,他要為這個家擔負起一種責任。  我們自以為飽經滄桑,閱透了人生,心早已磨出厚繭,可是,一篇樸素的文章,一段質樸的對話,一個感人的細節,仍足以令我們鼻子發酸,心頭發燙。我想起了一位女作家十多年前說過的一句話:“你的心并不是粗礪荒漠的一片,那光明的一隅,會永遠充滿了溫情地留給世上無助的弱者。”  當弱者努力擺脫無助讓自己站得更直時,我們的心又何止充滿溫情。我們把永遠的尊敬留給他們。  走過1997,我們有夢圓的歡欣,也有夢碎的痛苦,而執著于夢想的追求,使我們天涯咫尺,息息相通。  就在幾天前,一位讀者給編輯部寫來了他親歷的一件事:在湛江開往海口的輪船上,百無聊賴的他買下一份《南方周末》,尚未讀完,就已經淚流滿面。他把報紙遞給了正在甲板上追逐嬉鬧的一群素不識的少年,少年們看完報紙,也如塑像一般陷入了沉思。深深地打動了這一群人的,是老榕的文章,那篇取自網絡、感動過無數人的《大連金州沒有眼淚》。  當輪船靠岸,各自東西,少年們也許很快就淡忘了這不期然而至的邂逅,但是,在甲板上觸動他們沉思的東西不會湮沒。中國足球夢碎金洲的夜晚,也許是老榕兒子10歲的生命歷程中最寒冷的一夜,但就在那寒冷之夜的第二天早晨,孩子幼小的心靈已經開始照耀著一種特殊的陽光,那就是理想和希望。  我們無法想象沒有理想沒有希望的日子,就如同我們無法想象沒有陽光的日子一樣。正因為有了陽光賦予生命的作用,地球才沒有變成石頭。  莎士比亞告訴過我們:“草木是靠著上天的雨露滋長的,但是它們也敢仰望穹蒼。”而在穹蒼之上,“同一個太陽照著他的宮殿,也不曾避過我們的草屋。”迎著新年初升的太陽,陌生的朋友,我們同行。  希望從來也不拋棄弱者。  希望就是我們自己。 南方周末新年獻詞歷年匯總 南方周末1998新年獻詞 南方周末1999新年獻詞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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